没有辛亥,何来五四文学——辛亥与五四文学的发生

呢？２００９年我在北京大学举行的纪念五四９０周　的交汇等，这些都是新文学崭新的建树。但历史　年学术研讨会上的发言，就是关于五四新文学的　也一再证明，新文学的这些建树并不是都建立在　理性与非理性的思考。在我看来，我们对五四新　对传统旧文学的批判之上的，所谓传统旧文学包　文学的ｆｉｒ值和意义存在着某种放大的状况。其　括新文学一开始就坚决与之抗争的所谓鸳鸯蝴蝶　实，“五四”和“文学”的关系是非常奇特而微妙　派等通俗文学，它们始终与新文学并行发展。事　的。有些学者一直认为五四新文学是被人为地抬　实上，五四新文学的兴起，并没有终结所谓传统旧　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我们对五四新文学　文学的生存与发展。拿与五四新文学同时发展的　的认识是不是存在某些以偏概全的情况呢？如果　通俗文学来说，在相当多的情况下，通俗文学的市　仅就鲁迅而言，“五四”与“文学”的关系就成了一　场之广，读者数量之多，甚至包括作品印制之精　种高度自觉而且是高度理性的选择。但如果我们　美，都远远超过新文学。直至眼下，通俗文学的发　把眼光再拓展到更多的人，情景就不完全如此了。　展态势丝毫也没有受到新文学的影响，而新文学　的确，五四前后几乎所有中国的有识之士都把目　面对通俗文学的强大市场压力，如何寻找自己更　光投向了文学，查一查当时投身文学的人有几个　好的发展空间倒是一个难度不小的问题。　是原来就从事文学的？很少。学什么的都有：哲　所有这些，只是想说明一个问题：五四既有着　学、教育、社会学、物理学、纺织学、铁道管理、染织　不可替代的价值，也有着不可回避的局限。不仅　技术、轮机兵器，还有陶瓷、雕塑、农业、医学等等。　五四，晚清和辛亥也是如此。因此，我们在面对晚　可以说，弃医从文绝不是鲁迅一个人的选择，而是　清、辛亥和五四，乃至新时期、新ｔＵ：纪等等历史关　整整一代人的选择。但是，并不是所有人的选择　口的时候，可以多一些从容，多一些宽容，多一些　都像鲁迅那样自觉和理性的，其中有许多人是激　包容，多考虑不同历史事件和历史时期各自的价　情大于理性的。五四新文学高潮的几年过后，以　值、作用和特点，而不是一定要比出它们之间的高　胡适钻故纸堆为代表，许多人纷纷离Ｙｌ＝了新文学　低优劣。比如，无论是文学史的段落划分，还是文　的阵营各自为政去了。因此，过于看重五四是整　学史的价值判断，不一定只有一种选择，多一些选　整一代人的选择，过于看重五四新文学开天辟地　择也是文化自信的表现。　的作用，并不是准确的判断。　五四新文学作用和意义的被放大，还体现在　参考文献：　新文学与旧文学的冲突上。五四新文学的根本价　［１］　丁帆．给新文学重新断代的理由——关于“文　值往往被确认为对传统旧文学的批判和根本变　学”构想及其他的几点补充意见［Ｊ］．中国现代文学　革，白话文的确立，现代意识的增强，与世界文学　研究丛刊，２０１１，（３）．　没有辛亥，何来五四文学　——辛亥与五四文学的发生　王　学谦　（吉林大学文学院，长春１３００１２）　对于五四文学的发生，目前流行的观点　一种渐变的铺垫，在新文化运动之际终于发生突　有两种思路：一种是强调五四文学直接受益　变——这是“”结束以后，文学史普遍采　于新文化运动，五四文学作为新文化运动的　用的一种的文学史模式；另一种是世纪之交舶来　重要构成，其价值取向直接来自新文化运动的民　的思路，即王德威的“没有晚清，何来五四”的观　主、科学的新文化想象，晚清以来的主流文学作为　点，强调晚清以来被文学史忽视或“压抑”的　非主流文学（狎邪、公案、科幻等小说）具有不可　收稿日期．２０１１—０６—２６　忽视的现代性。这种观点由于其将现代文学的研　作者简介：ＳＥ学谦（１９６２一），男，吉林长春人，教授，博　究视野向历史深处挪移，尤其是打破线性排列的　士生导师，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进化史观，从而获得了更多人的响应和认同，乃至　・ｌ８】・　使众多研究者把自己的目光纷纷转向晚清的通俗　文学。显然，这两种思路，都忽略了辛亥这一　重大历史事件对新文学的影响，这不能不说是令　人遗憾的。我以为，辛亥作为一次空前的民　主，对新文学构成了不可忽视的影响，虽然并　非直接影响，但却是具有决定性的影响。　辛亥了清朝封建政权，使封建　势力丧失了以往无所不能的强大能力，使晚　清以来一直被压抑的新文化因素获得了生存、发　展的政治保障，这是新文化运动、新文学能够　产生的决定性因素和最稳固的基础。　这里首先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辛　亥成与败的问题。长期以来，我们的教科书　一直认为辛亥是一次不彻底的或失败的　，这不符合辛亥的实际情况，也不符合一　般社会历史的基本规律。辛亥以短短的　五六年的时间，推翻了清朝政权，结束了中国　两千多年的封建，这就是最大的成功，仅就这　一点，就足够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的伟大壮举。　辛亥党人从来没有说辛亥在临时成　立之际就已经成功。它只是一个初步尝试的阶　段。在一个具有悠久的封建历史的国度里，　民主更需要一个艰难、曲折的过程，是不可能　一蹴而就的，在这个过程中有尝试、探索，有波折、　反复乃至暂时的失败，都属于正常现象。既然历　史不是线性的进化，既然改革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民主怎么就会一夜之间得以完成呢？那些辛　亥失败论是先确立了一个关于的乌托邦　尺度，然后再衡量它，把它说成是失败的。这种辛　亥失败论潜藏着一种更危险的思想，它以为　社会变迁、进步，可以没有波折、反复和复辟，而是　直线进化，如果不能一举达到一个令所有人都感　到满意的历史目的，就是失败。世界上根本就不　存在这种速战速决、一举成功的民主。其实，　即使英国的光荣，也绝对没有那么顺利。在　美国史学家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中，英　国波澜起伏进行了半个世纪之久，最后才在　１６８８年完成了光荣，其间封建国王、民众和　中产阶级三种力量之间的矛盾相互交织，斗争十　分激烈，充满着血与火的残酷。光荣也只是　一个重要的阶段，英国真正成为民主国家是１９世　纪后半期普选制度的确立。　当清朝完全沦为社会进步的阻力和　障碍的时候，任何人都有背叛、抛弃、消灭它的理　由。否则，社会进步将是不可能的。一个最为显　著而重要的事实是，辛亥作为中国民主　・１　８２・　的一个伟大起点，使晚清以来一直被压制的新文　化思想具有了完全合法性，为这些新文化思想提　供了政治保障和切实的法律保障。《中华临　时约法》明确规定全体人民一律平等，赋予人民　以从来没有过的权利。人民享有身体自由、言论　著作自由、集会结社、、书信私密自由、宗教信　仰自由等权利。这是一个最稳固的社会平台，它　为中国新文化提供了一个空前的生存空间，使新　文化思想得以继续尝试、摸索，使中国现代性得以　继续运行。没有这种思想自由的平台，一切异端　性思想也只能处在暧昧、危险的存在状态之中，报　刊杂志有可能被查封，发表激烈一点的言论则有　可能以生命为代价。１９０３年的轰动中外的《苏　报》案，如果不是有租界这道屏障，章太炎、邹容　将被处以极刑。从辛亥前夕清朝所颁布　的《结社集会律》、《大清报律》的条目看，清朝专　制仍然实行一切言论。晚清报刊的言论　自由不是因为清允许，而是因为它丧失了专　制的实力，一旦触及它的痛处，便会不遗余力　加以。如果没有辛亥扫除这种垂死的专　制，新文化运动便不可能开展起来，新文学也无从　谈起。文学展开之后，林纾发表小说《荆　生》、《妖梦》攻击新文学，攻击新文化运动的时　候，蔡元培可以理直气壮地用“思想自由”的观念　进行反驳。１９２０年，胡适、蒋梦麟、陶孟和、李大　钊等联名发表《争自由的宣言》，要求北洋废　止一切侵害自由的法规，不得干涉言论自由、集会　结社自由、书信秘密自由，他们根据的正是《临时　约法》的精神。　更糊涂的是那种所谓保守主义的观点。在这　些保守主义者看来，２０世纪中国社会的种种坎坷　和灾难来自于辛亥，如果没有这种，如果　给清以充分的时间，君主立宪就可以引领中　国社会走向现代性的康庄大道，就可以避免中国　社会随后产生的种种灾难和歧途。这种观点的愚　蠢程度就和古代民众幻想大同社会相差无几。从　鸦片战争到武昌，在这７０年的历史变迁的过　程中，上帝为中国社会提供了无数次改良维新的　机会，对于清朝而言，这期间如果还有愿望、　能力改良的话，任何一￣Ｈ，－Ｊ问节点或重要关头都　是机遇，都可能把改良深化、拓展，变成整个民族　国家振兴的起点，然而，清朝不仅没有抓到任　何一次机会，反而自戕自残直至自杀。如果说鸦　片战争之后清的作为是慢性自残的话，戊戌　变法之后的所作所为则完全可以看做是一种自杀　提速。当清朝顽固派变法知识分子的时　候，当他们鼓荡起整个义和团的巫术神秘主义激　情的时候，当他们与所有列强凶猛宣战、试图将列　强连同他们的文化彻底扫除的时候，当他们将君　主立宪的皇族内阁推出来的时候，当他们将铁路　收归国有的时候，他们无疑抛弃了所有阶层的国　人，也被所有阶层的国人所抛弃。其实，在戊戌变　法失败之后，康有为、梁启超这种保守派也几乎不　胡适之、陈独秀、李大钊、钱玄同……诸位少壮教　授以活气注射之后，北大渐渐地敏感起来，能触知　时代的空气了。”【１　Ｊ也正是１９１７年，文学在　《新青年》上首先拉开了序幕。新文化运动猛烈　抨击儒家文化为中心的封建文化，如果没有辛亥　推翻清朝政权，这将是不可思议的，清朝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允许在皇城根下存在　着叛逆的异端的。　反对。康有为发表的《辨书》（１９０２）把　也看成是孔子的发明，而且断定君主无道便　可以。梁启超类似康有为，通过把变成　“国粹”化来肯定。在辛亥之后，国内立　宪派成员几乎全部加入了。　更为重要的是，辛亥之后，新文化提倡者　们能够将维新变法、过程中呈现出来的新文　化精神进行学理化的深化、扩散，从而使中国现代　性文化达到一定的深刻度。在整个过程中，　辛亥为现代知识分子崛起创造了条件。　民主文化的精神已经清晰地呈现出来，尽管带有　由于清朝政权的覆灭和临时的成立，使一　这样或那样的局限，但是，毕竟是反对的民主　些先进知识分子能够迅速崛起、结社、聚集和流动，　文化。“三民主义”成为者否定封建及　表达自己的思想见解，从而形成大范围内的新文化　其文化的根本思想价值。邹容说，政权以民为主，　思想的共鸣和争鸣，使新思想获得深化和拓展，这　是世界发达国家的普遍价值，陈天华把民权思想　是新文化运动、新文学的又一个重要条件。　表述得更为通俗，“中国的人最可耻的，是不晓得　临时成立以后，《结社集会律》、《大清报　国家与身家有密切的关系，以为国是国，我是我，　律》等被自动废除，知识分子陆续结社，在新　国家有难，与我何干？只要我的身家可保，管什么　文化运动发生以后，这种结社冲动日益强烈。Ｊｒ：　国家好不好？不知身家都在国家之内，国家不保，　其应该注意的是，大批先进知识分子因各种不同　身家怎么能保呢？国家譬如一只船，皇帝是一个　的机缘来到北京，形成一种知识分子北伐的局面。　舵３２，官府是船上的水手，百姓是出资本的东家，　比如，南京临时教育部迁至北京，任教育总长　船若不好了，不但是舵工水手要着急，东家越加要　的蔡元培便来到北京，鲁迅也被聘为教育部职员　着急。倘若舵工水手不能办事，东家一定要把这　一同来到北京，汤尔和也受临时的委托来到　些舵工水手换了，另用一班人，才是道理，断没．ｉｆ－　北京创办北京医学专门学校（北京医科大学的前　袖手旁观，不管那船的好坏，任那舵２１２、水手胡乱　身），浙江籍先进知识分子在教育部、北京大学形　行驶的道理。既我是这个国的国民，怎么可以不　成压倒优势的力量。１９１６年从日本归来的李大　管国家的好歹，任那皇帝、官府胡乱行为呢？皇　钊也进入北大。尤其是１９１７年以后，北大成为先　帝、官府尽心为国，我一定要帮他的忙，皇帝、官府　进知识分子的“集散地”。这一年，蔡元培出任北　败坏国家，我一定不答应他，这方算做东家的职　京大学校长，他本着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原则，　分。”ｌ２　Ｊ这些民主文化的价值原理不可能在短时　招揽海内外先进知识分子进入北大。陈独秀被聘　间内被深人地理解和认识，更不可能得到广泛的　为北大文科学长，新文化运动阵地《新青年》从上　讨论和传播。但是，在辛亥之后情况则发生　海迁入政治、文化中心的北京，与北京大学师生结　了很大的变化，聚集在北京大学的先进知识分子，　合在一起，从而使新文化运动得以壮大，并发生更　由于其自身的学养，的历练，尤其是留学海外　大的社会反响。上海时期的《新青年》是同人性　的经历，使他们能够有现实针对性地把新文化引　杂志，撰稿人都是陈独秀的同乡，都具有辛亥　向深入。陈独秀等人提倡新文化运动，针对辛亥　的背景，但是，范围比较狭窄。到了《新青年》迁　之后中国社会普遍的愚昧尤其是袁世凯复辟　入北京以后，情况就有很大的不同了。《新青年》　的丑剧，极力强调思想，将思想——人的　作者群不断扩展。胡适被聘为文科教授，梁漱溟、　觉醒看做是最后的也是最高的觉悟，为了凸显思　周作人、钱玄同、刘半农等均被聘任为北大教师。　想的重要性，陈独秀等反省辛亥仅仅是　北京大学汇聚了大批先进知识分子，成为新文化　政治，其意图旨在于将辛亥扩大、深化到　运动大本营。这样众多的先进知识ｙｊ＇－子聚集在一　整个社会文化思想领域，并不是否定辛亥。　起，这是晚清社会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黄日葵在　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中国学者却将陈独秀等观点　１９２３年回忆说，“五六年前的北大，我们毋庸讳　看做是对辛亥的否定，这无疑是一种错觉。　言，是同四十年代以前的莫斯科大学一样，在陈　新文化运动是辛亥在思想文化领域中的展开　腐、停滞的空气之中生育着。可是自从蔡校长和　和发扬。辛亥作为中国社会一次空前的民主　・１８３・　，在其实施的过程之中，必然带有与其性　质相应的文化思想，它不可能仅仅局限于政治革　是个问题。因为林纾这样的传播西方文学的知识　分子，也在极力捍卫文言和封建伦常，连学衡派那　样大量接受西方文化的留学生也反对白话文和新　文学。正因为语言问题是人的问题，所以，很快周　命范围之内，它必然包含整个社会各个领域内的　价值变革。如果将新文化运动的民主、科学的宗　旨对照一下《临时约法》的话，我们很容易发现，　两者不仅在精神实质上是一致的，而且，新文化运　动的民主、科学是ｘ－ｔ＜＜临时约法》的逻辑概括和总　结，即把《临时约法》这种法律条文变成了一种文　化的、学术性的价值原理。这种现代性价值的深　入讨论，如果没有对清朝的摧毁，是绝对　作人提出了“人的文学”，并迅速被新文学作家普　遍接受。即使以白话文学为正宗的胡适也接受了　这种“人的文学”的观念。１９２３年，胡适在梳理新　文学源流的时候，虽然仍然强调白话语言的重要　性，却接纳了“人的文学”的主张，他说：“大凡文　学有两个主要分子：一是‘要有我’，二是‘要有　不可能的。　严复被作为中国自由主义的先驱，但是，他的　自由主义几乎变成了儒家文化的现代包装。他把　穆勒的《论自由》翻译成《群己权界论》，将穆勒的　最大限度的个人自由——这种在西方自由主义范　围之内也可称得上激进的自由主义变成了比保守　的自由主义还保守的东西。恰恰在新文化运动之　后，随着胡适等新一代自由主义者的成长，自由主　义的价值原理才得以进一步伸张、讨论。就个人　自由、个性的思想而言，五四新文化运动，无　疑将维新变法、辛亥以来的思想进一步深化，　从胡适、陈独秀等人讨论的个人自由上看，人是目　的的思想已经露出端倪。在国家、群体与个人之　间，前者不再是无条件的绝对的价值。　文学的发生，不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更　重要的还是一个性质问题。文学作为新文化　运动的重要构成，和新文化运动一样，受惠于辛亥　的历史突破。没有民主文化的合法化，没有　的合法化，就不可能有“人的文学”的合法　化。与“人的文学”有必然的关系。“人的文　学”是五四新文学区别于以往中国一切文学变革　的根本性质，无论历史怎样曲折、艰难，“人的文　学”都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颗灿烂明珠。晚清文　学现代性因素的逐渐积累固然不可忽视，但是，如　果没有辛亥的巨大突破，这种积累很容易被　抹杀、耗损、消磨，正如大自然之中新的生命诞生　一样，如果它永远在孕育，也可能胎死腹中，如果　一诞生不能获得一种力量，也完全可能被吞噬。　胡适将白话文作为新文学正宗，将白话文学　看做是活文学，而将文言文学看做是死文学，这里　首先不是一个单纯的语言问题，而是自由、平等的　现代价值问题。话怎么说就怎么写，人人都可以　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思想，语言不存在天然的等级，　在语言面前人人平等。这是从语言角度对个体自　由的追求和对封建文化的否定。没有辛亥革　命的成功，能否在１９２０年宣布白话为国语，仍然　・１　８４・　人’。有我就是要表现著作人的性情见解，有人　就是要与一般的人发生交涉，那无数的模仿派的　古文学，既没有我，又没有人，故不值得提起。”ｌ３ｊ　尽管“人的文学”内部包含着诸多的倾向，甚　至有些文学倾向也未必能够与晚清文学、古代文　学的非人因素划清界限，但是，这是文学变迁的正　常现象，也是历史、文化、文学多方纠结的复杂性　所致。无论怎样，“人的文学”在其较高的精神层　面上，达到了现代个性主义与人道主义的高度。　五四文学对人的书写大体上存在着三种倾　向：第一种是理性化的倾向，其对人的理解大体上　是遵循着的理性规则；反映着西方启蒙运动以来　理性文化的人性意识。如文学研究会的“为人　生”文学其主导倾向是试图建构文学与社会人生　的直接关系，从而使文学对社会、人生发生实际的　作用。其关注“社会问题”的问题文学，呈现出作　家自我“重估一切价值”、探索社会、人生的理性　精神。这是文学研究会一个基本的姿态，也是其　中许多作家创作的基本特点。第二种则是基于西　方反启蒙的浪漫主义文化与新浪漫主义文化的人　性意识。如创造社作家和象征派诗歌大体上可以　看做是这种情绪的典型体现。这两种倾向在不同　作家群体之中以某种典型性特征表现出来。第三　种倾向是上述两种倾向之间碰撞、融合、纠结而形　成的一种暧昧、含混的具有某种中间地带气息的　一些倾向。上述三种人性话语，包含着五四文学　人的觉醒的广度和深度，也牵连着多种多样的社　会、文化的存在与力量。它涉及理性的人，同时，　涉及反理性的情感的意志的想象力的潜意识等非　理性的人。这种对人的理解显然是来自于西方文　学和文化的影响和启发，是新文化运动和五四作　家大胆“拿来”的结果。从洋务运动的物质性“拿　来”经由戊戌变法的制度性“拿来”，一直到人的　价值的“拿来”，这中间没有辛亥，是不可思　议的。文学的历史不是直线的进化，但是，进步的　元素却不应该被忽略。　我们不难找到具有这些典型特征的作家作　品，但是，我以为，我们更应该重视的是五四作家　的那种心灵姿态。文学最突出的特征是心灵的活　动。他们的文学观念可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差　异，但是，无论是重视再现或强调表现，都具有强　烈的自我意识、自由意志以及自由趣味。用胡适　的话说，都是“有我”的文学。胡适喜欢寻求某种　平衡感，但是，在“有我”与“有人”之间，“有我”　代性？现代性有没有边际？其实，之所以如此挖　掘现代性，关键还是海外新儒家的文化观在起作　用。王德威的“被压抑的现代性”与海外新儒家　的现代性设想同出一辙。他们相信中国儒家文　化——中国传统文化具有一种神奇的自我创造的　能力，通过回返传统中国文化，以传统文化为本　位，能够获得最大的现代性动力。王德威说，被　“压抑的现代性”首先指中国文学本身，“中国文　学传统之内的一种生生不息的创造力”，“就算中　国现代化处处受到西方影响，中国文学的现代化　却不必完全是对外来刺激的回应。”【４　Ｊ这种说法　才是更根本的原则。只有从生命本我自然而然生　长出来的东西，才可能成为坚固的文化存在０如　果说胡适代表着一种自我意识——理性的态度的　话，周氏兄弟则代表着自由意志与自由趣味。三　者自我各有风格。我更强调自由意志、自由趣味，　如果没有这两者的深度，自我意识很容易沦为肤　浅的标签或口号。　无非是近代以来“中体西用”的变种，没有任何说　服力。　这里不能不提及王德威的“被压抑的现代”。　这种晚清文学现代性理论反对线性文学史观，对　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中国文学过于简陋的现代性诉求　参考文献：　［１］　张允侯．五四时期的社团［Ｍ］．北京：生活・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１９７９：３５．　无疑是一种校正，但是，它将晚清的颓废小说作为　被压抑的现代性，仍然有很大的讨论空间。在那　些狎邪、公案、科幻、丑怪等晚清小说中，沾染了一　些因时代变化所带来的现代性因素，但是，这些现　代性因素在什么范围内、什么条件之下可称为现　代性，仍然是一个疑问。即使这些因素具有反抗　“存天理、灭人欲”的倾向，是否可以自称之为现　［２］　陈天华．猛回头［Ｍ］．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４：　６７．　［３］　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Ｃ］／／论中国近世文　学．海口：海南出版社，１９９４：７２．　［４］　王德威．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Ｍ］．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２００５：２５．　作为外部环境，新文化运动对现代文学理论建设的影响　韩　穗信　（山东理工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淄博２５５０４９）　对当前文学理论建设中出现的本质主义思维　方式问题，除从文学理论本身寻找其原因Ｊ＇ｔ－，还应　该从文学理论外部对形成文学理论的理论环境加　以审视，这才有可能更全面地揭示本质主义问题　出现的理论原因。２０世纪初的新文化运动对现　中国近代文学观念的转变始于“诗界”，　这是一次从观念的层面、从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到　文学观念的全面接受与创造的过程。康有为、黄　遵宪、梁启超、王国维、蔡元培、鲁迅等人，从美学、　哲学、政治多方面引进西方学说，以激活中国思想　界，建立起适应社会发展的新的文学思想，并指导　文学创作实践。在这次观念转变中，由于社会地　代中国文学理论的建设以及文学理论的本质主义　思维方式的形成，就产生过重要影响。为此，探讨　新文化运动的理论影响，特别是从观念、哲学、思　维方式等方面加以探讨，对理解当下文学理论界　反对的本质主义是有重要意义的。　收稿日期：２０１１—０４—３０　位的差异、学术观点的不同，以梁启超为代表的一　方，更注重文学理论建设中的社会功能、伦理教化　基金项目：山东省社科项目“当代文学理论研究之反　思”（ｏ８ｃｗｘＪ１７）　等方面的作用；而以王国维为代表的一方，则强调　了文学理论及文学创作实践中的审美作用、对人　生价值与意义的精神作用。尽管双方只是初步依　据西方的思维方式与思想观念，建立起适应社会　作者简介：韩德信（１９６４一），山东淄博人，教授，文学　博士，从事文艺学研究。　发展与需求的新的文学理论，但为中国文学理论　・】８５・